子时的雪扑打着值班室窗棂,我裹紧褪色的蓝大褂,在巡校记录上写下"乙巳年腊月廿九"。走廊尽头的电子屏兀自闪烁着"欢度寒假",那红光映着空荡荡的奖状墙,倒像未批完的作文本上跳动的修订符号。
这光景原是极熟悉的。旧时抄碑帖的手如今握着触控笔,在平板电脑上勾画重点,不过是墨香换了电子墨水香。前日离校的教师车辙早被新雪掩埋,只剩我的老永久自行车还在车棚咳嗽——它后座绑着的作业本,倒比灶王爷的糖瓜更黏人。
食堂李师傅临走时塞给我半饭盒饺子,说是三鲜馅的。我坐在体育馆台阶上吃,忽听得储物柜里传来"滴滴"声,原是体育老师忘关的智能跳绳在计数。这机械的报数声混着远处零星的爆竹,竟比年夜饭更透着人世的热闹。
展开剩余61%批改线上作业时,瞥见某生在作文里写:"先生总说寒假是春天的前奏,可他的棉鞋明明在暖气片上烤出了洞。"哑然失笑间,窗外的探照灯扫过操场,积雪上映出巡更机器人滑行的轨迹,倒像谁用戒尺在宣纸上拖了道浓墨。
除夕的寒气顺着地缝往上爬。我去生物教室给越冬的含羞草浇水,却撞见年轻的小赵老师蹲在显微镜前——她丈夫在急诊科值班,便索性把备课本铺在载玻片存放柜上。"您瞧,"她指着窗外的冰凌,"这多像咱们磨秃的红色批改笔尖。"我们相视而笑,笑声惊醒了标本室里的白孔雀翎毛,在月光下抖落一室银霜。
归家路上,老永久吱呀呀碾过结冰的减速带。社区AI音箱正播着《难忘今宵》,而我的手机突然震动——是那个总逃课的孩子发来语音:"先生,我录了段烟花视频给您当批改背景音乐!"抬起头,望见居民楼万家灯火里,确有几处窗帘上映着伏案的身影,像星图中倔强的光斑。
且温一壶酒吧,同仁们。敬值班室彻夜不灭的应急灯,敬家校通里未读的祝福信息,敬所有在年兽咆哮中依然紧攥粉笔的手掌。要知道冰封的池塘底下,早有芦根在编排春天的韵律——待到开学铃响时,你我袖口抖落的粉笔灰,又会是新柳的第一场雪。
来源:现代与经典
发布于:江苏省